木禾页

而一切的衰老,都是为了新生

【逸泽】前前前世

JKiMm_:


现实向 瞎编的 私心很重 不接受辱骂 禁止上升




================

“你梦见过1941年的较场口吗?”

敖子逸把陈泗旭拽到角落,十二万分严肃地抛出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。

“……你是说大轰炸惨案吗?”陈泗旭抓了抓刚定完型的头发,思维转了几轮,终于在记忆角落的历史书上找到一点头绪,却仍然不明所以,“你没事梦到这个干嘛?”

敖子逸欲言又止,把挽起的袖口放下盖住手背,垂下眼眸。“没什么。可能被历史小测搞怕了吧。”他甩了甩袖子,甩去睡眠不足带来的萎靡,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。

不远处正轮到李天泽拍《第二人生》的宣传照,他穿着陶桃的装扮,披肩长发,黑色连衣裙,他本就长得秀气,乍一看活脱脱精英女强人。偏偏脑袋向后仰去,修长的手指刻意摩挲明显突起的喉结,睥睨镜头,硬生生打破他人过分的遐想。敖子逸咽了口口水。对方勾了眼线的双眸明明冷若冰霜,却处处透着风情万种,不愧是老戏骨。

敖子逸对李天泽最初的印象是仙子幸临,可远观而不可亵玩,多于常人的眼白又替他贴上生人勿近的标签,表面温柔笑得像只乖巧黏人的猫咪,实则拒人于千里。敖子逸自认为交际技能满点,如假包换的自来熟,可两个月过去了,就是没怎么和李天泽接触。网上甚至有粉丝调侃:今天逸泽认识了吗?

当然认识。

而且,上辈子就认识了。

中二的年纪难免对某些中二的蛛丝马迹信以为真,比如什么前世今生梗。某次舞蹈课结束,敖子逸累得不管不顾往地上一躺,正好紧紧挨着李天泽,裸露的手臂肌肤通过汗液粘在一起,是不经意的亲昵。两人都无暇顾及这突然逼仄的距离,周身蒸腾的热气烧干他们的神志与气力。敖子逸侧身让滚烫的脸颊去享受地面的冰凉,距离更短了,于是李天泽右耳耳垂那颗极不起眼的痣被放大了几倍闯进他眼眸。

理智回归之前敖子逸已经伸手捏住了李天泽的耳垂,软乎乎的,真好玩。后知后觉视线偏移几分,便傻乎乎撞上对方写满震惊和疑惑的斜视,本来就水灵灵的大眼又瞪圆了一圈,敖子逸心里咯噔一下,似乎从他眼里读出“干哈捏”之类的北方糙汉干架前的凶狠。

牙刷。

敖子逸凭借在地上摸爬打滚多年的真功夫,麻利地五百四十度转体滚到角落缩成一团,然后捏住自己的耳朵,紧张地摸着那颗和李天泽几乎如出一辙的痣。心跳彻底乱了节奏,有什么狠狠破土而出,叫嚣着想从黑暗闯到亮处。

像是启动了开关。

那天敖子逸梦见了1941年6月5日的重庆,傍晚雨后初晴。他蹲在板凳边上大快朵颐,母亲做的辣子鸡美味极了。院里的小孩们闻香赶来,眼巴巴看着他吃,口水都流到衣服上。敖子逸瘪瘪嘴把盘子护在怀里,却兴高采烈冲走来的少年招手,塞给他一双筷子。

他叫他天泽。和长江国际十八楼那位长得一模一样的李天泽。

突然,空袭警报长鸣,这座饱受摧残的山城又一次陷入恐慌与绝望。

敖子逸在这时惊醒,记得最后的画面是他俩紧握的双手。他感到手骨隐隐作痛。

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?”他给丁程鑫发了消息。

“???你是说你上辈子欠我钱的事吗?”

“各人爬。”




总之敖子逸相信了这荒唐的命中注定,认为《第二人生》中敖三和陶桃的对手戏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。他没梦见他们如何相遇相知,但总有一方主动。他不介意做这一世先努力的人。于是他披着塑料布,在长发的李天泽面前抖动他的英雄披风,或是绕到他身后,装模作样捶打他总是驼着的背,然后被他嗔怒地用手链回击。“小布丁,再外加,再——外——加——”他翘起兰花指,陈泗旭笑得从高高的坐垫上滑落,李天泽呛了一口茶,捂嘴憋笑。

渐渐地敖子逸不再满足于他应激性的笑容,因为这看上去没有任何进展。伙伴们公认他为最佳气氛活跃者,可没人理解他其实只想逗在意的人开心。梦中他可以明目张胆偏心于李天泽,辣子鸡只与他同享,而现实是残酷的,他只敢在多数人在场时,用一些烂俗幼稚的小把戏,在混合的笑声中仔细分辨他的音色,在间隙偷偷描摹他明媚的笑颜。他贪心了。单纯的延续前世今生的目的,掺杂了私人的不可言说的秘密。

这要怪那则该死的公益广告。李天泽扬手要将一沓乐谱丢弃,敖子逸从另一侧冲来,本该潇洒地握住他的手腕,不小心抓了空,险些拍到他额头,只剩一个十分帅气地定格。他惊呼一声,瞪圆了眼抬头,却直勾勾撞进李天泽含笑的双眸。试图缓解尴尬的笑容凝固在嘴角,他咧着嘴,还傻傻地露出白牙。这是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对视,是义无反顾跌进深海,暗藏的渔网将他层层缠住,挣扎的过程中剥落了伪装,露出赤裸裸的私欲,海水是温暖的,温柔洗净他的迷雾。他昏昏沉沉躺在柔软的海底,无人知晓他猝不及防的悸动,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回荡在幽深静谧的空间,震耳欲聋。

第二次他准确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,心有余悸,脸颊还残留诡异的绯红。他错误地去寻他的双眸,忽略镜头,再一次迷失于他深邃的眼底。他记不清词,欲言又止。梦境快速浮现,他想起逃难时,是自己先攥住他的手臂,而他反转手腕,指腹用力蹭过突起的骨骼,掌心与掌心紧紧贴在一起,十指交缠。上了一把全世界最坚固的锁,再猛烈的炮火攻击也无法将他们分离。

他这时果真感到手指指节再次剧痛,下意识用力。李天泽的白眼将他拉回现实,他悻悻松开手,一根一根手指来,两层皮肤像是黏合在一起,分开得如此艰难缓慢。敖子逸看见成千上万个细胞挣扎着死去,听到他们不甘的惨叫。这一刻他给李天泽留下的,只有几分钟后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的红印。

而前一世,他真切感受到他对空袭的恐惧与绝望,他好像要捏碎自己的手掌,指甲嵌入他的手背,抠出血迹,留下难以痊愈的疤。






“我又梦到那次大轰炸了。”

敖子逸频繁地被梦魇折磨,像是在做可怕的连续剧,重播几次再出一星半点后续。他带着李天泽躲进了防空隧道,越来越多的逃难者从入口涌进,隧道挤满了人,举步维艰。他们不停地受到推搡辱骂,几次险些被躁动的人群冲散。于是他们紧紧相拥,用结实的臂膀锁住彼此,在恐慌中开辟一处安逸的小天地,祈祷生死未卜的绝境赶快扭转。

敖子逸记得他多念叨了一句,若是活着出去,一定,一定要和李天泽永远在一起,永远。他们的胸膛紧贴,两颗心赤诚如斯,他相信李天泽也许下这样的愿望。

梦醒时他浑身酸痛,散架一般,像是过量吸入防空洞中污浊的空气,五脏六腑似被狠狠挤压,喘不过气来。睡衣被冷汗浸透,手脚冰凉。

他终于选择找人倾诉,不过抹去了有关李天泽的信息。陈泗旭是很好的倾听者,虽然多数时候只是自顾自玩手机,但总归安安静静不会打断别人的絮絮叨叨。这一次,他没有分神,神情凝重地望着敖子逸,准确地说是看他的耳朵,盯得他发怵。敖子逸描述完梦境,满怀期待又忐忑地等伍总发表意见,李天泽凑巧出现。陈泗旭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耳,又慢悠悠接着打量敖子逸的。

“泗旭,你们聊什么呢?”李天泽吸着酸奶,嘴微微撅起,一手揽过陈泗旭,软绵绵靠在他身上。敖子逸愣神,在陈泗旭开口之前落荒而逃。

毕竟是梦,逃不开单箭头的残酷现实。敖子逸还做不到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硬闯入他的世界。不痛不痒的把戏继续,平淡无奇。






中秋路演,拥挤的人群使敖子逸底气十足地站在李天泽身边,手臂紧紧贴在一起。他轻声问他觉得张真源唱得怎么样,问句被喧嚣淹没,李天泽低头要他重复一遍。他们的身高差其实有些别扭,敖子逸此刻却想感谢,李天泽的侧颜近在咫尺,浓密的睫毛上翘,微微颤动,星星落到他眼眸逃不出来,夜色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月光,恍若梦境。他屏住呼吸,生怕他灼热鲁莽的气息惊扰仙子。他不知该回复什么,对方察觉他的迟疑,扭头又问了一遍,突如其来的对视又将他打得措手不及,一瞬间他祈祷每一颗星星最好都已沦陷在他深邃的双眸,每一寸月光都沉溺于为他编织最美的袈裟,让彻底的黑夜来拯救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年,掩饰他脸颊的红晕,保护他破壳而出无处藏匿的悸动。

陈泗旭递来敖子逸要的coco,他如释重负,挣扎着逃离那片凭空出现的爱情沼泽,落得满身泥泞,狼狈不堪。

“我说,你喝的什么奶茶。”他用力戳破杯盖,吸管狠狠插到杯底,存了些底气。

李天泽依旧保持歪头的姿势,他的耳朵快要蹭到他的嘴唇。“珍珠奶茶啊。”

“切,小屁孩才喝珍珠奶茶,像三爷我就喝柠檬茶。”敖子逸喝了一大口,冰凉的饮料冻得他一个激灵,也抑制住躁动的火花。

李天泽被他逗笑,肩膀抖动起来,他还是歪着脑袋,手缩在袖子里,捂住嘴。敖子逸意识到这样的交谈姿势很暧昧,他装作被挤到,又往他身上靠了靠。张真源的开场很顺利,掌声热烈,李天泽海豹一般奋力鼓掌,大声欢呼,没有注意他的小九九。

敖子逸心满意足地咂咂嘴,明明是平常的打闹,他尝出升级的甜味。得寸进尺,目光后移,在他微微前倾的脖颈游荡,卫衣领子很宽,有一小片脊背裸露。李天泽的颈椎骨很奇特,一节节骨头十分突兀,像恶魔的果实,每一颗都饱含危险的秘密,紧密排列,藏匿在薄如蝉翼的美丽皮囊下,又恶意暴露行踪,引诱迷途的羔羊,往深处的禁忌探去。敖子逸被彻底勾住,精神恍惚,喉间干涩。他迫切地想要抚摸他细腻的肌肤,触碰那节节硬骨,揪住他的神经,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灵魂,清冷自傲,这一世为何不认他。他要品尝这禁果,他缓缓抬起手。

把吸管包装塞进他的帽子。

他还不至于莽撞至此。仅存的理智是杯壁上冰凉的水珠,滴落下来,滑进衣袖。李天泽察觉他的动作,疑惑地扭头看他,大眼扑闪,腮帮子微微鼓动在嚼珍珠,像只乖巧的松鼠。敖子逸做贼心虚,立刻投降,咧开嘴笑嘻嘻的,乖乖去他帽子里掏垃圾。在帽尖,他用力向下伸去,却扯动了衣衫,暴露更多肌肤。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对赤裸的事物产生遐想,他抓到塑料包装便迅速塞进自己裤兜,埋头疯狂喝柠檬茶试图降火,避开李天泽无奈却开怀的笑意。他退开一小步距离,衣服不再摩擦肉体。他假装安静听歌,在一片喧嚣中迷迷糊糊沉溺于梦境。他梦见过,他的嘴唇紧紧贴住他的脖子,艰难地蠕动,告诉他别怕。

解放碑离大轰炸惨案遗址很近。他又浑身疼起来,像有虫子钻入骨骼缝隙,啃噬骨髓,他握紧拳头。他们必须熟起来。

人群越聚越多,在路口造成严重拥堵。保安朝观众喷洒催泪剂,练习生们也遭殃,呛出了眼泪。敖子逸自然地把胳膊搭在李天泽肩上,捂住口鼻。有粉丝递给他一个口罩,他接过环绕一圈,李天泽突然不见,他又还回去。这时刺鼻的气体渐渐被清香覆盖,原来是李天泽问工作人员要了香水喷洒。他退回他的左侧,和他紧紧相依,敖子逸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香味。他搭住他的肩膀,一起挥动手机为队友打call。





之后他渴望更多的肢体接触,于是他在日常镜头不怎么顾及的地方,借纠正动作的理由,拍一拍他耸起的肩,或是抬高他不到位的胳膊。隔着衣衫,享受片刻的满足。李天泽不躲,也不主动。他们在原地踏步。

神无月前的最后一次排练,敖子逸察觉李天泽异常消沉的状态。他沿着幽暗的过道摸索寻找,终于借着微光,在服装间的角落看见缩成一团的他。他关上门,室内陷入黑暗,他跌跌撞撞向他走去,期间不断地撞到衣架,金属刺耳的碰撞声盖住他压抑的抽泣声。他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他身边,坐下来,抱住自己的膝盖,和他一样缩着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也无心妄加揣测。只是凭借多他几年的练习生涯,很快猜出一二。

他懂,懂谣言带来的伤害,懂那种绝望无助,人们把你推下悬崖,还趴在岸边心灾乐祸看你迅速坠落,摔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,即使是孩子也不放过。他经历那些痛苦时和李天泽现在差不多大,那时他什么也不懂,傻的可爱,愿意毫无保留地信任,不明白世界为何这么残忍,他什么也没做错,却总有人对他恶语相加拳打脚踢。他的天真他的直率被践踏,他一个人踩着自己的血肉艰难熬过来,前方还是一片黑暗。他几乎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卖给了十八楼,他尝遍甜苦,冷暖皆知,他看透世态炎凉。他不想点破,不想总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,他也明白圆滑处世的小孩会得到更多的喜爱,可他还是倔强守着千疮百孔的率真,这个世界最珍贵却也最不值钱的东西。

李天泽没有介意他无声的陪伴,红肿的双眼茫然看了看他,又低下头去。敖子逸不会安慰,因为那时也没人安慰他,没人保护他,他从来不暴露自己的脆弱胆怯,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没心没肺快乐无边,看不见他眼底沉重的丧气。他竭力对他人以温柔相待,可这世界从未回报过半点仁慈,反而变本加厉。他想,李天泽是不是就是最好的礼物了,他相信,至少他此时此刻给了自己绝对的信任,他们可以成为并肩作战的兄弟。他发觉他的哭声更大了,不再压抑。其实敞开嗓子也没关系,镜头不会光顾这里,因为那些主角并不在场。他也没有给他递纸巾,反正也没带,眼泪当然要流出来,难过烂在肚子里会腐朽发臭,对身体不好。

他开始睁着眼栽入梦境。日寇狂轰滥炸,他能想象到地面那些繁华是怎样顷刻沦为废墟,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,是怎样的生灵涂炭,人间炼狱。可防空洞内也充斥绝望,洞门紧闭,氧气越来越少,许多油灯逐渐熄灭。黑暗,死亡,恐惧。婴孩大声啼哭,人群更加骚动,举止反常。他们二人紧紧依偎,强撑着,掐住对方的肉体使互相清醒。像是被热水淹没,头痛欲裂,大汗淋漓,身体疲软。他们听见周围疯狂的咆哮,尖叫,哭喊,看见濒临死亡的人们撕碎自己的衣服,牲畜一般对自己、对别人乱咬乱吠,有位老妇人抓破自己的脸,披头散发。人们拼命向洞口挤去,可外面的防护团员只知空袭时市民禁止离开防空隧道,对内的危险骚乱一无所知。于是造成一场更为心寒的屠杀,逼入绝境的人们相互推挤践踏,前面的人倒在台阶上,死于窒息或是同伴的脚下,后面的人浑然不觉,踩着尸堆疯狂往外挤。

敖子逸将李天泽死死护在怀中,头破血流也不松手,他不知被踩了多少次,女人尖锐的指甲刮烂他的皮肤。仗着年轻力壮英勇无畏,他带着他成为前排的幸存者,用力敲着洞门大声嘶吼。他甚至抓住间隙问李天泽,为何放弃留学,为何明知危险还来重庆。

“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你。”

“子逸,你相信前世今生吗?”







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?”

他梦完那个掺满血泪的缠绵的吻,多么愚蠢,夺取对方的氧气险些荒唐丧命。现实中他们甘愿困在这小小的服装间,做一晚临时的庇护所,他们保持最礼貌的距离,用沉默对抗语言暴力。他按捺不住问出口,也立刻明白李天泽不可能有这份心思,他更不可能越过这鸿沟。

“我给你唱首歌吧。”

于是他连滚打爬起身,装作撤回这句话,因此错过李天泽微启的双唇,错过他眼中的柔软与默许。他很快偷偷抱着陈泗旭的吉他回来,坐回原位,在李天泽惊讶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。

“你别看我。”

这是他唯一的哀求。李天泽顺从地背过身去,悲痛被好奇驱散了大半。他是第一位正式听众,也许会是唯一的听众。敖子逸不擅长唱歌,不代表他不喜欢,他不会乐器,不代表他不能学。可镜头所展现的不是他能控制的,他屯了许多惊喜想要与爱他的人分享,不被允许。他只能在间隙缠着陈泗旭让他偷偷教自己音乐,他要他守口如瓶,不能再被人剥夺他的快乐。现在,他把这个秘密分享给李天泽,他的指尖笨拙,他的歌声沙哑,在央音附中高材生面前无疑献丑,可是这一刻他很快乐。难过至极的快乐。



所以到哪里都像快乐被燃起
就好像你曾在我隔壁的班级
人们把难言的爱都埋入土壤里
袖手旁观着别人尽力撇清自己



磕磕绊绊唱完,他独自一人走出庇护所。微弱的光照得他的脸颊闪闪发亮。



你听不到我的声音
怕脱口而出是你姓名
像确定我要遇见你
就像曾经交换过眼睛







“加油加油敖子逸敖子逸!”

敖子逸用一次陪伴一首歌换来一句游戏时真切的呼喊,五练接下来的录制,他脑海中始终回响李天泽轻快的语调。他的心也轻快起来,忘记那晚那首将他的心思赤裸裸揭露的歌曲,忘记单方面将心血淋淋掏出来的痛苦。他处处暗中留意李天泽的情绪,摸箱子环节光明正大挤到他身边。他阻止塑料蛇的干扰,抢先握住他的手腕,护着他去摸索未知。他们身体有一小部分紧密贴在一起,悄悄交换勇气。他感受到他平稳的脉搏,私心认为其中必有因为他的触碰而慌乱的一小段节拍。

然后他发现李天泽不怕,他什么也不怕。他忽略了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其实比他久,涉世更深,他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。

“你还在做那个梦吗?”

敖子逸茫然地看着手指上被绳子刮破的伤口,陈泗旭突然冒出来,认真地问他。他把手背到身后,瞪圆了眼,点点头,等待他说下去。李天泽这时又出现,拉走陈泗旭说有事找他。经过敖子逸身边他垂眼看他,目光交汇很快便错开。

敖子逸把手缩回胸前,愣愣看着掌心的创可贴。

他们有很多共同秘密了。






之后他翻烂《第二人生》的剧本,咬文嚼字,揪出隐藏的敖桃剧情。工作人员要他表演得害羞些,于是他下意识咬住杯子。这一场戏被粉丝啧啧称赞,夸他将成年人的暗恋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没人知道他只是本色出演,他的束手无策,他廉价的幸福感,他真切感受过。可桃姐很快下线,去了加州开始新生活。敖子逸知道现实的险恶,没想过尔虞我诈竟钻入剧中欺负角色,一时间连敖三这个人物都可有可无,活得不明不白。他问李天泽,认不认为敖三最后会追到加州,他反问他,你觉得呢。他不说话,咬住珍珠奶茶的吸管。很久之后的上海五练,李天泽说印象最深的是敖桃那场对手戏,敖子逸傻乐了半天,不在乎他说了什么。

敖子逸开始清楚李天泽的每一趟红眼航班,痛心疾首问他是不是又没睡饱,眼睛是不是又肿了。李天泽告诉他北京需要穿羽绒服了,这次请假又遭了老师白眼,问他吃不吃果脯,给天爱买了太多怕她蛀牙。敖子逸惊喜地发现并不是十八楼所有的小孩都能享有这过剩的甜点,并且自己的分量和陈泗旭一样多。他们很少能见面,见面也不独处,最亲密的交流是敖子逸一板一眼纠正李天泽的舞蹈动作。《两天一夜》的拍摄又没李天泽,他的分量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游戏选项,一分钟不到的模糊音频,以及备受诟病的塔罗牌占卜。敖子逸私下假装生气质问他为何迅速挂断了电话,不给他面子,李天泽问他还想说什么,他鼓起勇气按下微信电话,对方犹豫了很久才接起,两头陷入沉默。

“那……提前祝三爷十五岁生日快乐吧。”

李天泽率先打破僵局,带着睡意,慵懒缱绻,像猫咪爪子轻轻挠着主人。敖子逸被挠得精神恍惚,没听清后面让他来北京时多穿一些的叮嘱,于是周二一下飞机就被打回原形,十五岁的第一天,在偌大的首都机场冻得失去风度。

牙刷。

敖子逸从练习室镜子里看到李天泽裹着臃肿的白色长款羽绒服,宋亚轩他们把他团团围住,问他眼睛怎么肿了。他过完一遍动作,等人群出现缺口才故作矜持走过去,赶走吵吵嚷嚷要排《爱出发》的小学生,熟稔地揽过李天泽的肩抢走他,脱掉他的外套放到一边。小孩子们对李天泽身上的静电大惊小怪,甩手跳开,敖子逸拍了拍他的背,也被电到,他默默看了会儿指尖,然后轻柔地搂住他。教了几遍走位,贺峻霖问李天泽会了没。

“他懂个毛。”敖子逸甩甩手,瞥见张真源歪着胳膊和脑袋跟李天泽纠结比心的动作,幼稚的占有欲第一次破土而出,于是他弯腰凑近李天泽,掌心贴在他瘦弱的后背,“动作记住了吗?”他的小猫把手缩进衣袖,点了点头。他忍住揉脑袋的冲动。李天泽温和得体的回应让他尝了太多甜头,他快要飘起来。他真的太想他了。

嘉年华前一天的彩排,李天泽依旧放学了才能过来。宋亚轩立刻扑上去抱住他,抱了两次,黏黏糊糊的,然后小姐妹一样勾着手蹦蹦跳跳往里走。没人的时候敖子逸慢慢挪到他身边,蹭了蹭他的肩膀。他嗯了一声,眨着大眼发出疑问。他们已经亲近许多,敖子逸偶尔可以厚着脸皮隐晦地撒娇。他也喜欢把手缩进衣袖,此时在袖子里握拳,牙齿不知所措啃着衣服。

“我也要抱。”

他发出蚊子般微弱的请求,然后紧紧咬住拳头。李天泽笑了一声,面对他张开双臂。他瞪圆了狗狗眼,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从他腋下穿过,在背后环住。他开始不敢用力,贴在一起的是厚厚的外套而不是滚烫的胸膛。他想,李天泽肯定听见了自己嚣张的心跳,于是不管不顾,学宋亚轩的样子,扣住十指,将他实打实的圈在怀里,软乎乎的。他的卫衣领子很大,他又看见他突出的颈椎骨。他们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对方裸露的颈间。李天泽突然拍了拍他的背,又揉乱了他的头发。像在哄一只狗子。陈泗旭不凑巧路过,被电线绊倒暴露行踪,两人赶紧分开,都像做贼心虚,红了脸,陈泗旭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,小步溜走,李天泽跑去追他。

敖子逸叼着袖口,另一只手慢悠悠理顺头发,怅然若失。他的确进入了李天泽的小圈子,他可以求一个拥抱,可他还不能学陈泗旭给他来一个温和的过肩摔,也不能学张真源自然地坐他大腿上。他只能在采访时假装不经意握住他的手,在他发言时以善于倾听为借口死死盯着他,他接过话筒时会抚摸他的指尖,东张西望时会蹭到肩膀。他们一起睡在沙发上,他将全部重量全部信任寄托于他肩膀,他将脑袋埋进他颈窝。他开始做梦,又是那个血腥的梦境,现实中他去寻找他的手,贺峻霖躺在他腿上,恰好挡住他们紧扣的十指。敖子逸睡得死沉,不知道李天泽也用力握紧了他,然后在醒来前溜走。上台前他照例带头对表,李天泽的拳头叠在他手背上。

“TF家族,加油!雄起!”

喊口号时热血澎湃斗志昂扬,余音消失后敖子逸却觉得悲壮。有时候仔细想想真的可笑,他最好的时间都丢在十八楼的小练习室,可未来还是一片混沌没有保障。他没有退路可走,他不能回头。嘉年华最后的读信环节他忍不住落泪,那是真的濒临崩溃。有谁理解他的痛苦。

他记得第一次看到嘉年华节目的人员安排,他数了一次又一次,手指要在白纸黑字上磨出血痕。他躲进服装间,他和李天泽曾经短暂依偎的避风港,他拨通电话,一千六百多千米之外传来他朝思暮想的声音。

“怎么了?”

眼泪突然就落下来,像豁了口的水罐。他们扯平了,感受过彼此做脆弱最狼狈的样子,作为心照不宣的秘密或者把柄。

“你数数我的。”李天泽在电话那端没心没肺地笑了。





敖子逸还没梦到结局,其实结局才令人真正绝望。洞口终于冲开,贪生怕死的防护团员早已溜走,人流穿过阀门,犹如洪水冲垮堤坝。出逃的人们以为终于摆脱了死神,重获新生,有的张开双臂昏睡过去,有的呆呆站立不知何去何从。空袭还在继续,地面一片火海。隧道中的人们不管不顾奋力往外挤,可都是徒劳。直到午夜,凄厉的惨叫声衰弱下去,死难者脸上是诡异的蓝紫色,面部扭曲,白沫掺着献血。他们挣扎到生命最后一刻含恨离世,永无安宁之日。而更可怕的是抢救人员视生命如儿戏,尚有气息的幸存者被他们拖断手脚,或因尸体堆积压迫而死。财物被洗劫一空,朝天门河坝,死尸累累,还有少数生还者绝望的痛哭。

用最狭隘最自私的眼光来看,这一世他们所受的苦难比那一天严重得多,这个世界对他们犯下的罪行比那一场屠杀更为恶劣。青春的流逝,精神的折磨,远比肉体的毁灭痛苦。共同之处是他们开始都充满希望,英勇无畏,然后迷惘失望,惶恐慌张,被剥夺生存的权利,又有谁能想到,最后真正致你于死地的,不是敌军的炮火,而是同类的一己私欲。

他曾以为天真年幼就可以摆脱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,可不曾想过成人法则的阴暗也能强行植入孩子的永无乡。镜头由大人掌控,随意剪辑,或许有最真的快乐,也处处充斥美丽的假象和丑恶的阴谋。多少努力与进步因金钱利益被丢弃在垃圾桶无人问津,这种情况只会更甚。观众总是先入为主自以为眼见为实,于是躲在屏幕后口出恶言,不顾后果。他们扼杀过多少孩子的信念,却不必承担任何责任。如果说这是出道的必经之路,是成王之前不得不承受的痛苦,那么代价未免太大了些。可是他必须忍耐,笑着咬牙坚持,不让他在意的和在意他的人察觉他的苦难。

世界太残酷了,累了才去关照善良小孩。它让李天泽和敖子逸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相遇相知,这一世又让他们各自历经磨难后才熟悉彼此,千疮百孔之后懂得如何舔舐伤口,用最体面最有尊严的方式拥抱灵魂,相互扶持。

那通电话的最后,李天泽教给敖子逸一句话,觉得不爽时就在自己的房间大喊,

F**k it.

去他妈的世界。






可是这个操蛋的世界没料到他们这次又偏离了轨道。




“林则徐姓徐林则徐姓徐林则徐姓徐……”李天泽艰难地维护北方人标准普通话的尊严,敖子逸在一旁盯着他嘚吧嘚的嘴皮子,突然很想亲一口。

“林则徐姓什么?”他酷爱逗猫。

“徐……林!”李天泽被绕晕,迷迷糊糊反应不过来。小猫有些恼怒,随即跟着他们笑起来,眯起眼,亮闪闪的,很是乖巧。敖子逸看呆,不知所措地挥动双手,指尖不小心勾住他衣领的绳子。李天泽被往前牵去,差一点扑进他怀里,猫爪蹭过他胸口。他又愣愣扯了扯猫绳,小猫冲他眯眼笑。敖子逸神魂颠倒,那双月牙眼只看他一人。

彻底乱了阵脚,李天泽在跳高时又喊了一声加油敖子逸。于是敖子逸开启机关枪模式来掩饰无处安放的欣喜。李天泽你脱了也跳不到一米九。我估计李天泽过不了。来来来下注了,李天泽过不了……他学他的僵尸过杆法,用最幼稚的嘲讽起哄,欲盖弥彰。他在他面前手舞足蹈,换来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满意收手。

可是观众看见的他们依旧是普普通通的关系,活跃气氛耍嘴皮子不过是敖子逸的天性,而李天泽对每个人的搞笑都给予回应。

“陈泗旭完全符合我的择友标准。”

全世界都承认泗泽友谊天长地久,而敖子逸的“我呢”烂死在输入框。那晚在上海他的膝盖受伤,他瘫在床上痛的要死,没人问他是不是难过,李天泽也没有。他仔细回想了他们之间,发现实质内容少得可怜,要添油加醋才能写满几千字,而基本是他一人撑起这个故事。绞尽脑汁得出最客观最乐观的结论,不过是李天泽不排斥他的靠近。永远是他先开口,永远是他先迈出一步。李天泽不躲不退不嫌弃,也从没说过喜欢。他们一起偷偷辱骂这操蛋的世界操蛋的成人法则,可移开屏幕,连个拥抱都要单方面小心翼翼试探。是他一厢情愿,是他非要越过难兄难弟的结界,满足不应当的贪念。也许整个梦都是他的杜撰,是他压力过大的臆想,荒唐的前世今生,什么狗屁。

可是他不甘心。他趁李天泽睡着时偷偷碰过他那一段畸形的颈椎骨,禁果原来长满了尖刺,他指尖血肉模糊,毒液渗入伤口,灌溉心底罪恶的种子,浸泡腐烂,却生根发芽,在黑暗中开出畸形的花朵。他私自给敖桃补写了圆满的结局,他也要去争取他自己的结局,不论是死是活。

然后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,是李天泽先张开了十指等他,他毫不犹豫扣住。他又梦回那个可怖的夜晚,他们紧握的双手,他开始痛,虚实颠倒令他渐渐失去理智。他搂住他的脖子,将他压制在身下,他们身体大部分都紧紧贴合在一起,这是最亲密的时刻,他终于感受到对方的炽热与柔软,他不想离开。他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想得到他,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捕猎。他不仅要与他共患难,他还要他愿意和自己分享快乐。李天泽在他身下软绵绵扑棱双腿挥舞拳头,可敖子逸根本没有用劲。因此他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,他的小猫原来一直在装模作样用清冷孤傲的天性掩饰热情。他们短暂地对视,他看见他眼里的狡黠,读出他豁然开朗的快活。于是他得寸进尺,摔跤规则明明是要双肩着地,他的左臂却死死护住他的右肩,他贪恋他的躯体,他大胆猜测对方也留恋,不介意他灼热的气息钻入衣领去侵犯赤裸的肉体。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,一场漫长又温柔的博弈,弥漫只有他们二人能感知的甜蜜,以李天泽自爆为结局,敖子逸来不及捞回他伸向禁区的手臂。

他恨他为何这么晚才表明他的态度,让他一个人苦苦挣扎几乎要放弃。然后他想起很多被他忽略的细节。他想起陈泗旭无数次的欲言又止,想起舞蹈课间李天泽轻轻搭在自己腰上的手。他看清李天泽面对自己时更明媚的眼神,看清他给予自己的反应最及时最热烈。他明白了北京的那个午后他指间的红印来自谁,明白了小憩时是谁抚摸了他的耳垂。

醍醐灌顶。

他差点忘了。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擅长隐瞒,足够隐忍。他忘了李天泽比他更胜一筹,论演技,他输得太惨。李天泽更谨慎,更警惕,他藏得更深,瞒得更完美。他更清楚地知道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,冠冕堂皇的革命友谊将功亏一篑。

原来他们早就是默契无比的地下恋人,只等一个合理的契机坦白身份。








“我们逃出去了吗?我还没梦到结局。”

敖子逸从刘耀文手中抢走半截火腿肠,蹲在墙角和李天泽分享。那些主角不在场,镜头绝不会顾及这里。李天泽摸了摸敖子逸的耳垂,含糊不清地问,看他吧嗒吧嗒傻兮兮地掉幸福的眼泪。狡猾的小猫。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盐水火腿肠味的生涩的吻,笨拙又熟悉。

“我们一定能活下去。”



END




=============
1.歌词来自《我好像在哪见过你》
2.大隧道惨案描写参考百度百科


如果能有共鸣 感激不尽 欢迎评论

评论

热度(44)